最開始看到《無恨之恨》的時候，克萊爾並沒有把這篇同人文當一回事。

就算它在出現後的二十四小時之內就猛地躥升到排行榜首位，甚至因為被留言的頻率過高而被陳列在首頁——鑒於那部顯然有所影射的電影的熱映，相關同人的人氣其實很有些誇大的成分。

這也是論壇的常態了，沒什麽是持久的。

每當雙男主或者對手戲精彩的電影、電視劇作品上映的時候，與之相關的衍生作品都會如井噴般膨脹數量，而到最後能夠完結，或者保持水準的，一般也就一手之數。

人們總是在追逐更嶄新的、更具有沖擊力的東西去滿足自己的幻想和欲望。

幻想和欲望。

一旦你理解了那些同人，那些衍生作品，那些……那些五花八門的再創作，究竟是為了滿足什麽而誕生的……

你就很難再沈浸進去了。

所以克萊爾早就學會了用更加市場化的眼光去欣賞那些作品，並且更願意去欣賞原創作品。

她自己也要承認她在欣賞同人的時候是戴著有色眼光的——哈姆雷特在不同人的眼中有不同的形象，不同人在接受相同信息的時候獲得的體驗也截然不同，當他們用自己的感情去詮釋原作、改變原作的時候，在特別熱愛原著的基礎上，克萊爾很難不去苛責同人。

而如果你不動真心，不投入真感情，同人又有什麽意思呢？那只是在單純地玩弄某個幻想中的人物，並且將自己的玩弄過程公之於眾，引來一群嗜好相近的人狂歡。

當你玩弄的人物是虛假的存在的時候，這種心情還稱不上有多醜惡，頂多算是一種惡趣味，當你玩弄的人物是真實存在的對象的時候……

惡。克萊爾嫌惡地瞟了一眼那些和超人，和艾爾，和盧瑟相關的同人。

她的心情糟透了。她覺得這行為幾乎就稱得上“人性醜惡面”。

所以想也知道，她一點也不喜歡《無恨之恨》。

知道它的作者是誰之前，她甚至很憎惡它。

當然，在從不任用自己的權限管理jj論壇（只管理其他幾位管理員）的“克拉克”默默給這篇同人加精之後，克萊爾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她默默點開同人，只花了不到三分鐘時間看完了首樓，然後，憑著對艾爾先生、盧瑟先生的了解，和艾爾先生共事、對話的經驗，以及她驚人的直覺，克萊爾斷定，這篇同人的作者——

應該就是她想的那個人。

但是……不、不管怎麽說，正主親身上陣寫自己的同人，還親自綠自己，這種事……還是太……

克萊爾一只手捂著臉，默默地繼續看了下去。

……太刺激了。

一旦心裏有了“這就是當事人寫的”這種濾鏡，這篇同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讓她興奮地想要尖叫，而且她也必須誠懇地向之前被她看不起的衍生作品們道個歉……誰還沒點想入非非的時候呢？誰還沒點想玩弄別人（不管這個別人是真還是假）的時候？誰又沒點窺私欲？

當你自以為是、自視甚高的時候，其實你只是沒有被戳到G點而已。被戳沖G點後，最冷靜的的人也不會表現得矜持多少。

反正，在反反覆覆把這篇短短的同人看完以後，克萊爾已經持續性地興奮了好幾個小時了。

但還是有一點讓她覺得有些不得勁。

這篇同人吧，雖然是寫了三個人之間糾糾纏纏的關系，其中最為重要的那個人，也就是超人，卻沒有在文裏展示過任何的心理活動。

“他從天空俯沖下來。”

“他露出微笑。”

——如果不算上另外兩個角色的心理活動，所有超人獨自出場的片段，他幾乎都是這樣，明明身處漩渦的中心，是原本完整、美好的關系的破壞者（是的，克萊爾是小王子×總裁的CP粉），但作者的字裏行間都對他毫無怨懟，而且充滿向往。

充滿了仰慕。

和盧瑟先生那種痛苦的仰慕不同，艾爾先生的仰慕是快樂和純潔的。

但誰能不愛超人呢？

就算是克萊爾，在面對超人的時候，看著他——這世界上有一個男人，他擁有英俊的面龐，寬闊的肩膀，宏偉的胸肌，有力的手臂，優雅的長腿，總而言之，他有一具雕塑般的肉體——誰能不愛他？

克萊爾一邊嘆氣，一邊惋惜著她最愛的CP夢的破滅。

也許不算是破滅？畢竟雙方都沒有在公眾面前對他們現在的關系多嘴，沒有任何解釋，同時這或許也就代表這其中沒有任何真實的問題存在。

而無論是盧瑟還是艾爾，都沒有傳出任何緋聞。

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就算他們很有可能不像過去那樣如膠似漆，這很遺憾和可惜，但未嘗不可能代表他們的關系已經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一個已經沒有太多甜言蜜語，沒有太多熱烈激情的階段。

現實中的感情就是這樣的，雖然想起來他們當初在所有人面前有多溫馨動人的時候，克萊爾依然會覺得臉紅心跳，看過去他們互相凝視的視頻時，她仍舊會覺得心上中了愛情丘比特之箭，然而現實中的愛情總是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現實和瑣碎起來。

愛情不是不存在了，它只是會……變得不那麽如夢似幻，變得不那麽動人。

懷著這樣的惋惜，以及比惋惜更強烈的無奈心情再讀這篇同人，克萊爾覺得她在這篇同人裏看到了新的東西。

“我讀了你寫的東西。我讀了好幾遍。”戴安娜給卡爾發消息，思考著要怎麽委婉地表述自己的心情，“你是否過度美化盧瑟了？我實在是難以理解這種情緒——他對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能稱之為愛。”

卡爾的回覆非常迅速。

“只要做你自己本身，不需要任何付出，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為你奉獻一切——我們不稱它為恨，我們稱它為愛。”

好吧，女俠想，勉強算是這麽一回事吧。

“我始終沒有原諒你。而且我討厭他。”

卡爾想了想，回到：“我也是。”

他把手機放到桌面上，對著鏡子理了理自己的領結，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灰藍色西裝是由他的形象設計師量身定做的，沒什麽可挑剔的細節，唯一需要他自己好好打理的就是紅棕色的領結，他對著鏡子重新調整了一下它，然後更換了眼鏡外框的顏色，大步邁出了房間。

亞歷山大為他拉開了車門——今天他才是司機。

紐約，覆仇者聯盟總部，新聞發布會現場。

“……是的，女士們先生們，我最新研發的裝甲將會以全新的形式幫助我們在紐約市進行巡邏，維護治安。”托尼站在高臺上，吊兒郎當地雙手插兜。

“至於其他的成員，他們可能會在世界各地執行更危險的任務，不過從現在起，你們在街道上看到全副武裝的聯盟成員的機會不多了……”

“……資金問題？”

托尼笑了。

他轉身，向所有人展示他身後的大門，記者們、攝影師們頓時將註意力轉向他所指的方向。

在短暫的屏息和寂靜後，一道身影從門後走了出來。

他揚起臉，沖全世界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嗨，朋友們。”他說，“我想你們看到我以後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新的巡邏計劃所需的資金將由妮妮和我共同承擔——”

快門聲和閃光燈連成一片，像是有什麽人往現場扔了幾枚炸彈的同時，還在會場四角點燃了成箱的鞭炮似的。

驚呼聲爭先恐後地響了起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此有所心理準備。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托尼．斯塔克和對方是多年的好朋友，他們初見那天發生的事情被講述了許多年，直到今天，那場對話、那杯淋頭澆下的汽水，依然是人們津津樂道的細節——

但卡爾．艾爾！

長達兩年時間，沒有在任何公開場合出現過，沒有任何公開的發言（如果不算推特和臉書的話）的卡爾．艾爾！

他竟然來到了覆聯發布會的現場！

“我們說好不在公開場合這麽稱呼我的！”托尼沒理會場下的嘈雜，他大笑著抗議起卡爾對他的稱呼，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去，給了卡爾一個毫無折扣的擁抱，然後攬著卡爾的肩膀，沖所有人展示，“歡迎我最好的朋友——卡爾．艾爾！”

“你真的沒必要讓我這樣出場。”卡爾一面對著鏡頭們微笑，一邊從齒縫裏擠出話來，“我確實是有重新出現的計劃，但是我原本沒打算——這麽出場。”

“我才不在乎。聽著，我不管你原本有什麽打算，你必須先在我這裏出現。”托尼也在對鏡頭們假笑，“我不敢相信你居然在你那間鄉下別墅裏躲了那麽久。”

好吧，反正卡爾確實覺得到了他應該出場的時候了覆聯的新聞發布會上匯集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媒體，所以這也確實是個能向全世界傳播消息的場合。

能來這個新聞發布會的記者基本都是各個報社最卓越的員工，卡爾輕而易舉地在人群中看到了露易絲，還有吉米。他沖兩個老熟人微微眨眼，得到了露易絲含淚的回應。

——她猜到了嗎？

——她猜到了吧。

——等會兒，是她猜到了，還是我之前就告訴過她？

——是她猜到的。或許還找到了些什麽內幕消息。

這些記者都很難纏，卡爾和托尼維持著哥倆好的姿勢站了一會兒，就迫不及待地退回了幕後。

沒想到托尼就這麽勾肩搭背地跟著他走了，撂下一群滿腹疑問嗷嗷待哺的記者。

“這麽驚訝幹什麽？”托尼懶洋洋地說，“你以為他們真的會讓我來回答問題？我只是上臺講幾句話。誰叫我是唯一一個公開了身份的超級英雄，剛好這次巡邏計劃也是我提出的，所以咯。”

“我希望他們不會瞎寫。”卡爾笑著搖搖頭，“鑒於我第一次公開出場的時候，沒有……嗯，和萊克斯相攜而出，深情互望。”

他有些調笑地沖著托尼擺出好萊塢式的經典垂頭動作，露出好萊塢式的深情眼神。

托尼擡頭看了卡爾一會兒，把頭轉向正面。

他停了一下，又擡頭看了卡爾一眼。

卡爾維持著深情款款的表情。

“……你知道門外有多少記者和攝像機嗎？”托尼問。

“比你更清楚。”

“……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放過這種絕妙的素材。”

“我猜也是。”

“……今晚住我家？”

“你真好，”卡爾眨眼，“我怎麽能對你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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